隨著《蜘蛛俠》、《鋼鐵俠》及《復仇者聯盟》等漫畫改編電影的票房成績令人矚目,超級英雄題材的媒體在全球範圍內的影響力也隨之顯著增強。這些影片巧妙地融合了科幻、奇幻與動作元素,展示了與現實生活緊密相關的角色,因而迅速成為流行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並深刻改變了人們的行為模式與價值觀。近年來,隨著女性意識的覺醒,性別平等的話題也越來越受到關注。在這些作品中,女超級英雄逐漸成為一個核心元素,引發了社會對其在傳播和引導女性意識方面的重視。 然而,這些角色在身體敘事的展現上,並未充分反映出女性社會地位的實質變遷,仍然將女性定位為「他者」或「物化」的形象。基於此,本文將透過分析超級英雄電影中女性角色的塑造方式及其特徵,探討這些形象的演變以及它們對女性社會形象的影響,並對這類角色的建構進行深入的反思。
一、超級英雄電影中的女性角色的發展
1.1 作爲男性英雄的附屬角色
出現在早期的超級英雄電影系列中,如《超人》、《蝙蝠俠》和《蜘蛛人》等,女性角色通常被塑造成男主角的愛慕對象。這些角色通常由金髮碧眼、外表出眾的女性演員出演。她們在劇情中主要扮演男女主角之間的浪漫關係,或是身陷危機中等待英雄的救助。當英雄拯救世界後,這些女性角色往往會給予情感上的回饋。此外,這些女性角色只是在推動反派情節和豐富英雄日常生活中起到了輔助作用,缺乏更深層的行動動機。 女性角色常常被定型,即使她們擁有出色的背景。例如,雷神索爾的女友珍·福斯特是一位才華橫溢的科學家,而美國隊長的女友佩姬·卡特則是一名技藝高超的間諜。儘管如此,觀眾對這些角色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她們的外表魅力和與男主角的情感關係上,卻忽略或淡化了她們的具體行動和成就。這樣的刻畫方式使得女性角色在超級英雄電影中受到邊緣化,並遭到物化,進一步鞏固了社會對女性作為第二性別的刻板印象,認為她們無法獨立,並過度依賴男性。
1.2 作爲女英雄的形象
於 1970 年代,美國的 DC 漫畫公司首次推出以女性超級英雄爲主角的熒幕作品,如《神奇女俠》(1974),但由於當時的觀眾並未予以熱烈迴響。在《神奇女俠》(2017)和 2019 年《驚奇隊長》問世之前,女性英雄普遍以配角身份登場,而這些角色的標籤雷同:著裝暴露,身穿緊身衣和高跟鞋,強調性感魅力。知名角色如「貓女」、「黑寡婦」、「魔形女」,其吸引觀眾的焦點往往在於性感形象,而非角色能力。Mulvey 提出,男性為避免「閹割焦慮」,無意識選擇兩種方式:一是結合「窺淫癖」與「虐待」,通過貶低女性來消解焦慮;二是將「窺視」轉化為「戀物癖」,將女性塑造為戀物對象,以此視為「可靠而非危險」。(Mulvey, 1975)「貓女」的經典造型——戴著貓耳,穿着緊身衣和高跟鞋,手持皮鞭,旨在滿足男性觀眾的視覺慾望,其與蝙蝠俠之間的微妙關係則使此角色變得有名。「黑寡婦」的名字本身,加上她的紅色捲髮和黑色緊身衣,角色充滿著挑逗性。其能力並非來自超自然,而是基於基因改造藥物和專業訓練,具備強健體魄和延缓衰老特質,但與美國隊長相比,相對較弱。在影片中,她的角色經常與其他英雄發生情感糾葛,而在漫畫中,則運用魅力完成任務。「魔形女」的形象亦然,其藍色鱗片如同緊身衣,幾乎作為「皮膚」直接暴露。從三個角色的塑造來看,女性英雄往往於早期的作品淪為性感符號,成為男性凝視與欣賞的對象。
1.3 作爲女性反派出現
1978 年電影《超人》中首次引入女性反派角色,塔斯瑪卡小姐作為反派首領萊克斯·盧瑟的助手,表現出對男性反派的崇拜,成為他們的堅實支持者。隨著《蝙蝠俠》系列的深入,觀眾逐漸被反派角色的獨特吸引力所吸引,創作者開始更深層次地挖掘這些角色的潛力。DC 亦有於其後電影作品加入出現了如「貓女」和「金絲雀」等複雜的女性形象,以及「小丑女」和「毒藤女」等女性反派角色。2012 年的《黑暗騎士:黎明昇起》中,貓女首次以女性反派身份登上銀幕,但對主要劇情影響有限,仍停留於性感迷人的片面印象。2016 年的《自殺突擊隊》則成為關鍵轉折,影片在票房和評價上取得成功,唯一的主要女性角色「小丑女-哈莉奎茵」在眾多男性角色中脫穎而出,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並在社交媒體上引發激烈討論。漫威宇宙的十年計劃中,死亡女神海拉以毀滅性的姿態亮相,為女性開創作爲反派角色登場的新局面,使她們以領導者身份登場,擺脫對男性角色的依賴,展現自身力量,與超級英雄展開直接對抗。
二、女性角色的形象塑造中的問題發現
2.1 「物化」女性的屬性突出
於消費社會中,女性成爲大衆傳媒和資本運作下的「消費對象」。此問題於超級英雄電影中對於女超級英雄美貌性感形象的大量宣傳可見。通過強調女性以角色的外表、性感特質,而非其能力取得成功,容易向觀衆傳播一種「憑借自身美麗的外表可以贏取想要的結果」的價值觀。以於《鐵甲奇俠 2》(2010)初登場,其後擁有《黑寡婦》(2021)同名個人獨立電影的黑寡婦(娜塔莎·羅曼諾夫)為例,她於電影中長期以穿着低胸衣服或強調身體曲線的緊身衣示人。從電影海報到表演風格,無一不在以其外貌凸顯其婀娜多姿、「前凸後翹」的身材特質。鏡頭視角對女性身體的反覆強調使這些女超級英雄角色被簡化成可供觀看的物品而成爲男性凝視的對象。女性角色被「物化」因而會使觀眾意識到自己在觀看過程中的性別角色和權力關係,從而打破了電影所創造的一種現實感的「幻覺」,單純將個人的慾望和幻想投射到女性超級英雄角色上(Mulvey, 1975)。女性的個體性和主體性在這過程中遭到削弱,從而加深社會上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及潛在的性別權力不平等。超級英雄電影大量渲染著女性身體的誘惑魅力,令女性一邊承擔著由刻板印象所帶來的身體焦慮的同時亦成爲了被社會規尋的對象,使難以擺脫對傳統意義上「美」的癡迷。這種角色塑造方式在系列中因強調黑寡婦一角的外貌形象,不斷加深在電影中作爲視覺享受(visual pleasure)的形象定位,即使黑寡婦爲了她多年的男拍檔鷹眼於《復仇者聯盟 4:終局之戰》(2019)中犧牲,她自身作爲女性超級英雄的力量和獨立性仍然被忽視。正如 Mulvey 所引用自美國導演 BuddBoetticher:「重要的是女英雄引起的是什麼或她代表著什麼。她是那個激發英雄愛或恐懼,或者是英雄對她的關心促使他採取行動的人。女性本身並不重要。」(Mulvey , 引用自 Budd Boetticher)儘管她這一行爲展現了勇氣和自我犧牲的精神,她的死亡卻是為了讓她的男拍檔能夠繼續戰鬥。這直接影響了鷹眼的情感和行動,更加凸顯了她在故事中作為男性角色支持者的功能。黑寡婦一角反映出女超級英雄於影視作品曾處於敘事上的次要地位被描繪成男性情感或行動的觸發契機。人物關係上,黑寡婦於系列中先後擔當著鷹眼的拍檔、美國隊長的逃難夥伴、綠巨人浩克的情人等一系列男性角色身邊的輔助,以襯托出男性的英雄光環。這種情況與身材上被凝視的結果相互交織,導致這些角色長期被視爲男性的附屬品,失去了作爲獨立女性的特質,並持續加深社會對於「女性附屬於男性」的期望。
2.2 女性性格刻板形象的符號表徵
目前一些超級英雄電影對女超級英雄的形象刻畫未能反映出現今社會家庭結構變化,仍然停留於父母與子女、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面貌上。女超級英雄的現實職場(力量或超級英雄生涯)和家庭被電影模式化成對立的關係,呈現出「女性為家庭犧牲多」的固化形象。這些女超級英雄的光鮮外表下總是家庭、感情生活的一地雞毛。以於擁有強大魔法能力的「緋紅女巫」(溫黛·馬克希莫夫)爲例,其能力多次透過多部影視作品中劇情的推進得到強化:哥哥快銀於《復仇者聯盟 2》(2015)爲救人而中彈身亡、愛人幻視於《復仇者聯盟3》(2018)爲世界安危而犧牲、兩個兒子於電視影集《汪達幻視》(2021)的消逝。其後編劇更於電影《奇異博士 2》中將緋紅女巫從象徵著英雄主義「復仇者聯盟」一員轉變成爲了尋找兒子,而不惜殺人的反派角色。透過這些情節的堆砌來塑造角色成爲了緋紅女巫成長曲線的重要一部分。然而,反覆利用「愛」或「感情」作爲溫黛一角行爲的驅動力變得單一。彷彿女性的一切都是圍繞著家庭發生,隨時會因失去所愛的人而變得神經敏感。故事一直強調她的情感與脆弱,渲染著此角色的悲劇背景和對家庭圓滿的渴望,使緋紅女巫淪為一個依賴情感而非單純力量的扁平化角色。在此情況下,對應的敘事鋪排無法爲她的性格形成提供充分的理由。有證據表明,觀衆於評價現實生活的人和媒體中呈現的人物時,會從共同的道德建構、人際關係線索和感知中攝取靈感(Prince, 1996)。在於觀衆眼中,只會因爲她們是超級英雄,所以性格特殊,難以透過電影對於女性形象的片面刻畫而與女角色共情。這種空間下讓女性身份變得更爲自然地依附著其他男性,加劇了男權制下的審美霸權。不論是黑寡婦還是緋紅女巫都是意圖在「為愛而生」的自我奉獻或自我犧牲者的形象上塑造女超級英雄的角色。這些超級英雄電影並沒有真正宣傳女性獨立的形象,企圖在「男權制的社會關系中的沿襲表征凹顯」下,將超級英雄電影中女性塑造成依附於家庭或依附企業的憐愛,無形中強化了社會對於女性無私為他人奉獻的期望。
2.3 被邊緣化的弱勢女性群體
在後現代大衆消費文化,女性獨立的體現和物質豐裕使其成為社會的核心建設力量。然而隨著消費場景的演變,物質主義和享樂主義在社會各個領域滲透,形成一個特殊的社會物質生活場景。超級英雄電影的女英雄偏向爲各種全能的商業精英和公主等形象,出現平凡女性或弱勢女性群體被邊緣化的情況。這些電影往往透過展示「精緻女性」的消費元素來吸引觀衆的好奇心,例如《貓女》(2004)、《神奇女俠 1984》(2020)等作品在故事情節、類型和服裝方面都展現了女超級英雄高貴的形象和奢華生活的一面,只是著重女性的消費面向而忽視了平凡女性的媒體再現。通過難以觸及的奢華生活將女性塑造成「他者」以符合傳統性別的價值觀,利用媒體的傳播來合理和主流化男性霸權的思想。這些電影通過固化女性在服飾、身材和職業上的形象,將女性置於男性凝視下被評判的客體位置。這種固化成爲了女性角色發展的限制,使得女性身份在這些作品上陷入單一化再現的困境。
三、反思
超級英雄電影中女超級英雄需要解決現階段的趨同性和消費女性身體的屬性,因此電影和社會大衆可於以下幾個方面入手,透過宣揚當代女性價值來豐富電影內涵:
第一,超級英雄電影要明確意識到身體符號的建立是對社會文化的敏銳映射。避免電影出現缺乏文化內涵、低俗或過分宣揚女性身體的過度暴露能有效減低女性被「物化」的一現象。因此,在不影響超級英雄電影故事的合理性下,加強女性角色中作爲獨立主體的特征的刻畫就成為了女性媒體再現現多樣的關鍵。
第二,超級英雄電影創作團隊應該就社會對於女性的性別期望上,實現超級英雄電影創作在選題和內容生產方面的超越與創新。超英電影大多以漫畫改編而成,而這些超級英雄角色故事的創作時間大部分爲二十世紀,其所反映的社會狀況、價值觀已不再適用於當代。新的創作應該更自覺地建立更多元、真實的女超級英雄形象以增加市場辨識度,與社會產生共鳴。電影製作團隊可以多進行實地考察,增加對目前社會上各行各業的女性群體所面對的實際問題的了解,特別是多關注處於社會底層或被邊緣化的女性群體,並將這些狀況真實地反映在作品上。真正做到不同性別的公平熒幕話語權和客觀分配,不應令性別因素成為女超級英雄形象提高到更高層次的障礙。相反,應該幫助女超級英雄完整的實現女性的價值。作為一個成功的女超級英雄電影要創作出更多體現人文關懷精神、有溫度、有力量的超級英雄電影,這樣才能豐富女超級英雄形象創作的藍圖。
而觀衆自身需開始重視自身的媒介素養教育。了解媒介素養教育的價值,從而真正提高受眾的媒介素養。這樣可以減少超級英雄電影利用文化產品的商品屬性進行話題炒作的內涵。當代觀眾需要建立一個男女平等的觀念,以及要有意識地培養和提高媒介素養中對超級英雄電影的女超級英雄形象的理解,使他們能夠正確識別和自覺抵制超級英雄電影中的不平等價值觀和性別歧視。受眾應能對超級英雄電影中所描繪的女超級英雄形象和角色作出深度的分析,辨別出被矮化或妖魔化的女性角色。
四、結語
總括而已,本文根據案例對比不同超級英雄電影,我們發現了女性角色形象塑造中存在的問題,包括:「物化」女性的屬性突出、女性性格刻板形象的符號表徵、弱勢女性群體被邊緣化等問題。好萊塢電影不只傳播影像和聲音,它亦有能力以「光學無意識」(optical unconscious)的方式向世界提出一種另類的日常生活(Hansen, 1999)。這些電影作爲審美意識形態的客觀載體,女性超級英雄電影與廣告、遊戲等媒介產品有所不同,它在角色塑造上能夠展現更為複雜且立體的時代特徵。它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能夠使用更複雜和立體的時代形象。也正因如此,這類電影必須擺脫以女性身體為電影宣傳點,直面女性不再被困在家庭而走向獨立生活等的新時代性別觀念,更能展示女性多元的面貌。
參考文獻
1. Hansen, M. (1999). The Mass Production of the Senses: Classical Cinema as Vernacular Modernism. Modernism/modernity 6(2), 59-77.https://dx.doi.org/10.1353/mod.1999.0018.
2. Mulvey, L. (1975). Visual Pleasure and Narrative Cinema. Screen (London), 16(3), 6–18. https://doi.org/10.1093/screen/16.3.6
3. Stephen Prince; True Lies: Perceptual Realism, Digital Images, and Film Theory. FilmQuarterly 1 April 1996; 49 (3): 27–37. doi: https://doi.org/10.2307/1213468